乐鱼体育偶然发现某社交媒体掀起的国潮“华服看展”风,发生地正是嘉德艺术中心“澄凝琼英——故宫博物院藏玻璃精品展”现场。故宫博物院已与嘉德艺术中心五次携手举办院藏精品展,陆续将深居红墙内的美器佳品,以饱含趣味的方式呈现给观众。
展览现场,观众流连于养眼润心的玻璃器;百年前的乾隆皇帝,也不曾逃开玻璃器玲珑变幻的魅力。据不完全统计,乾隆朝制作的玻璃器数量在数万件以上,不仅呈进皇家使用,另一场景是赏用他人,用玻璃器给身边人“种草”。
现代人印象中,玻璃是再常见不过的物质,从本质上看也只是二氧化硅借由助熔剂和着色剂,在一定温度下烧成的非晶态硅酸盐化合物。然而,昂贵的是技艺本身——正因这项化学发明集实用性、装饰性为一体,同时也见证了古代中国与世界的连通。春秋末越国君王越王勾践,其宝剑的剑格出土时带有蓝色玻璃,便是中国发现的最早一批玻璃;战国时期的镶嵌玻璃珠丰富多彩。这些都见证了中国与世界的早期贸易。
玻璃制品首先传入我国新疆,随后出现在中原地区。在之后的2300年中,玻璃作为外来品在中国历经了接纳、消化、结合本土审美和使用诉求进行再创造的过程,形成了独特的工艺特征与配方:如不同于西方工艺常用的亮玻璃(透明玻璃)、质地不透明的本土化涅玻璃工艺及东方审美情趣的器物造型,皆体现东西方文明的交流互鉴。
据资料记载,故宫藏玻璃器大部分为清宫旧藏,藏品时代从战国到明清时期几乎不间断,绝大部分为传世藏品,其中清代玻璃制品占比例最大,达90%以上。本次展览展出院藏17至20世纪中、西玻璃器,更不乏宫廷玻璃器典型代表作,带观众走进皇家美学的异彩纷呈,感受古人的匠心技艺。
玻璃技艺在中国的发展与康乾盛世中的帝王息息相关,该时期的玻璃器也在世界玻璃史中占有重要地位。一起来看看几条重要线),在德国传教士纪里安的指导下,位于西安门蚕池口的造办处玻璃厂设立,后期为满足皇家日益旺盛的玻璃器需要,雍正年间又在圆明园六所建立了新的玻璃厂。到了雍正元年(1722)三月,帝王发布一条上谕:近来的玻璃制品精致了,但缺乏大清风格,貌似洋货;今后生产玻璃制品,勿失我大清内庭风格!雍正五年(1727)闰三月,再强调造办处所做活计“不要失其内庭恭造之式”。展览第一单元“瑶琰映彩”便是从色彩、器形、纹样,充分呼应谕旨“内庭恭造之式”。
时间流转到乾隆朝,政局稳定,加之帝王个人对文化艺术的推崇,致使工艺美术发展进入黄金阶段。“迸火流金”单元得以一探,套玻璃工艺在乾隆朝成为国际上公认的“北京玻璃”的代表技术特色。据说新艺术运动的艺术家埃米利·加莱,也因汲取中国套玻璃的灵感,激发出有浪漫主义色彩的玻璃艺术风格。
“不失内庭恭造之式”作为本次展览的题眼之一,那帝王心目中追求的“式样”究竟如何呢?以雍正帝的审美来说,“款式雅”“制作精”“颜色搭配和谐”是学者从《清宫内务府造办处档案总汇》中总结而得乐鱼体育。这些特点能从展出的玻璃器中一一得到印证。
据记载,雍正朝可烧制的单色玻璃就达三十种颜色。本次展出一件清雍正黄玻璃天球瓶,烧制所需呈色金属是铁或锑,颜色梯度可随烧造变化。此件为典型雍正帝审美的玻璃器:端正秀丽,线条柔和,杂质少;鸡油黄色烧制属难度最大,成功率很低;加上故宫藏雍正朝玻璃器数量十分有限,即便在全球范围内也不超百件——可谓难得一见之佳品。
为了让观众更好地比对玻璃器式样的来源,策展方特意展出了一批院藏的其他工艺器物。帝王一直袭承前人尚古偏好,从挚爱青铜器型便能窥见——展厅中雄黄色三足盖炉旁为参考器型西周古父丁鬲,旁侧蓝色透明玻璃方觚的对应器型是清仿古蕉叶纹方觚。纹饰方面,不出错的借鉴是御窑瓷器,如龙纹、螭纹为专属御用,花鸟纹、折枝花纹凸显文人气息,都是制作玻璃器不错的参照选择。
令人惊叹的是清代套玻璃工艺与瓷器、漆器纹饰和造型的结合。清乾隆白套红玻璃双龙赶珠纹玉壶春瓶,白玻璃为地,外套红玻璃层层密布蕉叶、缠枝、如意垂云,凸起的纹饰在玻璃地的光泽映照下鲜活生动。来自西方的工艺,与来中国宫廷的“式样”在诸多精美绝伦的玻璃器中,碰撞出惊人的美学火花。
从“迸火流金”四字便能想象玻璃的烧制过程。第二单元结合展品和多个工艺介绍视频,走进了火与砂的艺术。吹制玻璃、套玻璃、玻璃彩画、刻花玻璃、戗金玻璃、点子玻璃、缠丝玻璃、绕彩丝玻璃、玻璃胎画珐琅、金星玻璃十种经典玻璃工艺,揭秘了玻璃器之美背后的匠心。
工艺之中仍不乏中外技艺交流的档案。雍正、乾隆时期的内庭档案数次记录缠丝玻璃入贡的信息,展出的精美绝伦的缠丝玻璃双耳盖瓶为18世纪威尼斯“琉璃岛Murano”工坊烧制。法国新艺术运动大师埃米利·加莱用套玻璃、蚀花玻璃工艺制作的新艺术运动风格作品,与清乾隆白套彩、白套绿的满套、兼套工艺玻璃小型器物并置展出。同为果蔬一类自然纹饰,加莱选取磨砂渐变白地,套用棕色蕨类纹样尤其写实,以宫廷的眼光审视十分出奇;旁侧的清乾隆玻璃双蝠纹瓜式水丞则采用兼套并雕刻工艺,配色与构图注重留白,多了一丝写意神韵。同样的物质、同样的套玻璃技术,甚至纹饰主题也大同小异,东西方工匠所做的玻璃器却散发着不同的气质,耐人品味。
马少宣款玻璃内画谭鑫培戏装鼻烟壶,与清乾隆玻璃胎画珐琅西洋仕女图鼻烟壶遥相呼应。从制作难度来看,前者强调玻璃器皿的微小,在其中反向图案难以勾勒且上色困难;后者在烧造上由于珐琅的熔点与玻璃相似,成品率较低,精品尤其难得。图像上人物一中一西,也彰显了清代皇家趣味的兼容并济。
玻璃在中国的发展沿着两条线索:一条是由国外传来的技术本土化,有条不紊地发展;另一条是贸易文化交流的产物。本次“澄凝琼英——故宫博物院藏玻璃精品展”正可看作是这两条线不停地相交、相融的成果。当工业革命影响下的玻璃制造逐渐褪去手工技艺的独特与稀缺,玻璃器物便从赏玩摆设迈向更多的实用领域。在第三单元“流景凝霞”中,出现更多的海外贸易玻璃制品和各式宫廷玻璃器,适用范围已涵盖文人书房、日常生活、华贵妆奁。
从大教堂描绘宗教故事的玻璃花窗,到海外博物馆藏新艺术运动走进生活的玻璃实用物,再到中国宫廷玻璃器,一样的物质在不同时代和地域的场景中,幻化出无穷可能。玻璃时而华贵繁冗,时而素雅清丽,一件件玻璃器微小中见大美,附着其中的故事更值得细细品读。它似玉非玉,其式样可与御赏的其他工艺品比肩,其做工亦可与洋货并置。
除此之外,“澄凝琼英——故宫博物院藏玻璃精品展”究竟为何精彩呢?展厅的两件展品或许能告诉我们个中的原因。
序厅的第一件展品是广州产黄花梨木边座画人物图玻璃插屏,原本的目的是外销,却被留在了中国;展览末尾处,摆放着一件紫檀木边画玻璃年景婴戏图挂屏,绘画技法乍看完全采用了西画科学透视法所制,可“洋味”里透着喜气洋洋的中国宫廷气质。两件水银镜子插屏和挂屏,也将展览首尾相接。以玻璃为媒介,中西间在艺术与技艺方面的融合交汇,玻璃成为了互通彼此的一张名片。